金钱、酒肉、女色———“香艳日记”引发公众对中国基层官员腐化的关注。
虎年元宵节前后,广西壮族自治区烟草专卖局销售处处长韩峰,随着他的“香艳日记”在网上蹿红,而备受公众关注。
这部在网上广为流传,起自2007年1月1日,止于2008年6月30日的日记,被解读为一个基层官员的小史———记载了一个官员如何在官场中周旋游戏、如何自然而然地行贿受贿、如何与女下属、女同事大搞男女关系。
记者数日调查采访,通过与多位跟韩峰打过交道的烟草系统人士接触,渐渐还原了一个更真实、更直白的韩峰,也渐渐明晰了烟草系统的官场生态。正如评论人士所说,“香艳日记”在满足公众对官员个人隐私的窥视欲望之后,更引发了公众对中国基层官员腐化的关注。
第一回 专员秘书变身烟草局长
“秘书都是千里挑一的,如果他素质不好,肯定任西江到烟草局时就不会要他了。”
现年53岁的韩峰出生在广西沿海的原钦州地区,“香艳日记”中提到,他曾有过上山下乡的经历。“知青”韩峰后来考取了广西大学中文系,毕业后被分配到现隶属防城港市的上思县。因文采出众,才思敏捷,他担任了原钦州地区行署副专员任西江的秘书。
1988年前后,任西江调任广西烟草专卖局局长,韩峰追随而去。一位与韩共事多年、现任来宾市政府主要领导的官员说:“秘书都是千里挑一的,如果他素质不好,肯定任西江到烟草局时就不会要他了。”
进入烟草系统后,韩峰担任了几年领导秘书,随后担任了办公室主任(处级)一职。然而,升为正处级干部后至今的10多年中,韩峰这个身材瘦高、讲话慢条斯理的官员,一直在正处级位置上调动,未能升迁。韩峰也曾有过些许抱怨,“香艳日记”中记载:(2008年)3月6日,上午区党校常务副校长张敦上课,他可是老校长了,十年前就是,现在还是,和我差不多。
从韩峰的履历中可以了解到,他曾担任四个市的烟草专卖局局长———崇左、贵港、钦州、来宾。2003年初,在钦州担任局长的韩峰被安排到来宾组建烟草局,当时,原来宾市(县级市)刚升格为地级市。同年2月26日,来宾市烟草专卖局成立,韩峰成为第一任局长。
从经济发达的钦州调到相对贫困的来宾,在外界看来,这是对韩峰的一种打压,但上述来宾市政府领导则从干部调动角度分析说:“组织部门不会考虑这个事,主要考虑这个地方的工作是否需要你。”
第二回 抓单位形象 实为抓美女
“单位上的女工都是四五十岁的,给销售商冲茶倒水都不太好。”
担任新组建的来宾市烟草局局长,韩峰的压力比较大,“当这个局长很不容易的,要完成几千万税收任务。像贵州、安徽、武汉等地方他都要跑来跑去。”上述来宾市政府领导告诉记者。
韩峰上任,最先抓的是单位形象。据知情人士透露,韩峰曾说单位上的女工都是四五十岁的,给销售商冲茶倒水都不太好。为此,他看上了来宾市政府接待办长相漂亮、处事得体的盘姗姗,并将其调到了烟草局办公室做接待工作。
“香艳日记”中记载,韩峰为和盘姗姗上床,曾先后给盘买了mp4、手机、相机等,一年的送东西,终于让他得到了盘姗姗。但在记者的调查中,盘姗姗的老公完全不相信韩峰日记中对其妻子的描述,“乱讲我老婆,搞清楚是谁搞的,就起诉他,赔偿名誉损失费!”目前盘已报警。
而熟悉韩峰的人一致认为,韩峰是个顾家的男人,这在日记中也得到证实,诸如其经常陪妻子逛街、买东西,并在家打扫卫生等。
“他很顾家的,一般是周五就回南宁,周一才回来宾。如果在南宁有会,基本上一星期就不回来宾了。”一位知情人士说,除了自己家,他还很照顾他的父母、岳父母、兄弟姐妹等。韩峰的前任司机廖先生曾跟随他7年,廖向记者证实,韩峰与妻子关系非常好,周末都在家过。不过,因为盘姗姗,他们夫妻也吵过架。“小盘送我回来时,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开了,在房间门我说要亲小盘让莎听到了,她在发雷霆,我也发气了。”日记中如此记载。
第三回 白天谈廉政 晚上玩女人
“今年真是交了桃花运,女人多了就是要注意身体。”
这个表面看起来“富有文采、本质不错”的局长,其实也具备了典型的官员双面性,这点不难从“香艳日记”中看出。
其中一篇日记记载,韩峰下午还在搞党风廉政建设测评,晚上就和盘姗姗去洗脚,还赤裸裸地记录着“她还是不和我上床”。
韩峰还袒护部下徇私。据日记记载,2007年3月9日,来宾市烟草局原人事科长苏琪武被提拔为纪检组长。而仅在此一个月之后,区局在来宾检查工作时发现苏琪武开的金叶烟店有走私烟。此后,韩峰和苏琪武两次谈了走私烟的问题,苏琪武未受任何处罚,甚至在之后的7月23日,苏琪武还当选了来宾烟草局党总支委员会书记。记者采访发现,金叶烟店现在仍在照常经营。
韩峰的双面性还体现在贪腐上。据新闻报道,2006年9月,韩峰为来宾烟草局党组讲授治理商业贿赂知识。而日记记载,韩峰多则10万元,少则2000元,至少收取了陈璋等四人的贿赂。
值得一提的是,2008年7月,区局纪检监察部门在来宾市局检查后,“对来宾局党风廉政建设工作给予了充分肯定”。
而韩峰个人的2007年年终总结却称,玩女人上,终于玩了杨淑红,又和小盘玩上了,还固定地和谭善芳玩,还有个莫瑶待玩,今年真是交了桃花运,女人多了就是要注意身体。
第四回 固定情人为韩局长堕胎
“阿芳说她有了小的了,她也想打掉,是要打掉,不然太麻烦。”
提到韩峰的“固定情人”谭善芳,有知情人士告诉记者,包括谭善芳在内,来宾烟草局的女销售人员大多很漂亮,有人还曾就此开韩峰玩笑说:“你们搞销售的很多靓女哦,你这个局长占大便宜了。”韩峰当时的回答是:“我们不搞这套。”
而最新披露的日记显示,谭善芳不仅是韩峰玩得最多的女人,她还曾为韩峰堕过胎:(2008年)2月26日,阿芳说她有了小的了,她也想打掉,是要打掉,不然太麻烦;3月4日,今天阿芳发信息来说在医院做了。
谭善芳本身学历不高,在被曝光的身份卡片上,显示其最高的学历为在读电大,不过,2008年谭善芳在来宾烟草局顺利转正。这曾被认为是韩峰对谭投入感情的回报。但广西烟草系统一位匿名干部否认说,前几年,烟草系统待遇不好,很少有人愿意来,来的人当中走的也很多。2007年—2009年,烟草系统为实现同工同酬,实行用工改革,原有的正式工和聘用工均转为正式工,“转正的不止是她一个人”。
由于谭善芳与韩峰的特殊关系,网上流传“香艳日记”是被韩峰“戴绿帽子”的谭善芳老公所为。因为谭善芳在结婚前三天,还曾和韩峰在酒店开房。
据悉,谭善芳的老公刘先生曾在来宾市象州县联通公司工作,婚前调到柳州市下属一个县的联通公司任副总。记者采访证实,谭善芳的婚姻维持了不到一年就匆匆结束,两人离婚时并未大吵大闹,“很平和的就离婚了,具体为什么不知道。”谭的一位女性朋友说。
至记者发稿前,上述谭的女性朋友援引谭的话说,日记泄露不是她前任老公所为,且以谭善芳名义在新浪所开的博客系他人冒用她的名义所开。
第五回 泄密者是老婆还是对手?
“就算是夫妻斗气,莎把日记发到网上的可能性也不大,因为她知道直接后果是毁了一个家。”
在“香艳日记”被广泛传播前,当地人就已知道,正月初三(2月16日),日记中提到的一个领导看到日记后很气愤,“很多朋友给我打电话说这个事。我就直接打电话给韩峰,但韩峰否认日记系其所写,‘编造啊,乱弹。哪有这个事情啊。’”
有消息人士称,烟草系统内部人士的消息称,日记是被韩峰老婆莎挂上网的,但莎是什么动机尚未得知。但与韩峰夫妻交好的一位朋友告诉记者:“就算是夫妻斗气,莎把日记发到网上的可能性也不大,因为她知道直接后果是毁了一个家。”
记者还从广西烟草系统一位处级干部处得到的消息:韩峰是因为政治权力斗争而遭对手整。该干部告诉记者,2009年1月初韩峰调任区局法规处处长,2009年12月在干部调整中调任仕途被看好的肥缺———销售处处长。此次事件系韩峰的前任所为,一个是2009年4月调任到桂林市烟草专卖局担任局长的霍文义,另一位接替霍文义任销售处处长的韦毓云,韩峰调任销售处处长后,韦毓云被调到了北海烟草专卖局任局长。
来宾警方的侦查显示,“香艳日记”最早的发出地被锁定为广东。一位来宾市政府领导从官场处理类似问题的方式判断:“攻击政府的,警方才会下重兵去处理。这种‘桃色’的,警方是不会下大力气处理的。”
在韩峰日记中,其所写受贿金额远不止16.5万元,最新的日记内容披露:(2008年)2月12日,下午陈璋在楼下给了10万元我,都给了莎。《刑法》明确,受贿10万元以上的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。
除了韩峰和当事女性在接受饱受争议的区局纪检部门调查外,目前广西壮族自治区纪委也在进行核查,一旦核查上述内容属实,韩峰除了要受到道德谴责外,还面临着被开除公职和牢狱之灾。
第六回 政企不分导致腐败滋生
“韩峰的事件只能代表他个人,不能代表一个行业。”
带有浓厚行业垄断性质的烟草系统一直被公众诟病,一是因为烟草局政企不分,既是行政单位又具有公司性质;二是因为香烟危害公众健康。
在这个充斥着“国家利益至上”行业价值观,并以牟利为主的系统中,业绩一直是韩峰等基层官员努力的方向和政绩考核的标准。韩峰初到来宾时,该市烟草系统的年税收不过800多万元,而其2009年初调任区局时,上缴的税款高达8000多万元。
烟草系统专业人士指出:“烟草系统的政企合一弊端之一就是不利于互相监督,容易导致腐败现象的发生。”韩峰的“香艳日记”则成了这个理论的最好注脚。“但韩峰的事件只能代表他个人,不能代表一个行业。”上述烟草干部说,“抛开受贿和玩女人不说,韩作为一个领导,没架子,做事还很公平。”
在“净化市场+销售任务”的烟草专卖制度下,烟草公司将绝大部分税收负担转嫁给消费者和烟农,大部分垄断资金,往往被一些拥有权利的政府官员所攫取,或“合法”的转化为烟草行业过高的工资与福利水平。媒体披露的数据显示,烟草行业员工工资至少是全国平均工资水平的5—6倍,已是不争的事实。
第七回 基层官员腐化标本人物
55岁,在现实官场生活中是决定一个官员升迁还是到站的关键节点。上述来宾市政府领导毫不避讳地告诉记者:“烟草很多领导都是从销售处处长(编者注:韩峰遭调查前正是此职)位置提上来的,过了55岁就不提了。”
根据这位了解内幕的官员掌握的情况显示,53岁的韩峰做事比较稳重,“现在国家烟草局很看好、认可这个人的。”然而,“香艳日记”的曝光,使早在2007年就透露出自己想被提拔为厅级干部的韩峰一切希望化为乌有。
在公众看来,韩峰是烟草系统整肃吏治的最好由头,但这位干部认为不管如何整肃,“在目前的政治环境和现实环境下是不现实的”。“香艳日记”更深层次冲击的是公众对官员队伍的认知,韩峰已被公众在潜意识中作为腐化的基层官员的标本人物。
“不管如何整肃,在目前的政治环境和现实环境下是不现实的。”
|